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月,旅馆老板的女儿正在和赵煦搭讪,当地人好像都很喜欢他。
他风度极佳地拒绝,然后他朝我看过来,上下打量了我两眼,然后含着些微的笑意说:「你的画作展出的时候,大家一定想不到这幅画背后的画家经历了什么。」
我也笑,我浑身都是颜料和淤泥,狼狈得就像是刚从地里捞起来的。
但我刚完成自己的得意之作,没计较赵煦的调侃,我仰头冲他笑,有些兴奋地问:「你不是很好奇吗?满足你好奇心的时候到了。」
他看着我,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愣了愣,然后我带他去我的画室,2 米的长幅画卷,将红酒河沿路的风景纤毫毕现地复刻,他一进门眼里的惊艳和讶异很好地满足了我,他欣赏了好一会儿,然后偏头望向我,很认真地说:「能成为这幅画的第一个观众,是我的荣幸。」
这之后我请他吃饭,算是感谢他这些天心照不宣的照顾,三天后我们分别,我们都是随心随性的人,甚至没有开口留对方的联系方式,对我们来说,对方仅仅是给这段旅程增添了几分趣意。
是这段旅程中意料之外的人。
他满足完好奇心就继续准备之前的旅游行程,而我准备逗留数日后就回国。
没想到我们在回国的班机上遇见了,我很幸运,空姐给我升舱到头等舱,进去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,因为分开前赵煦说他还会逗留半个月,赵煦看见我也微愣,然后一脸无奈地冲我耸肩,说:「家里公司造反了,我得回去主持大局。」
我忍不住微笑。
到北京落地已经凌晨两点了,赵煦的司机在机场外候着,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地问我:「如果不冒犯的话,我先送你回去吧。」
我想了想,没矫情地道谢,然后接受了。
车子停在我家楼下,我下车和赵煦道谢,因为我的行李太多,他很有风度地下车问需不需要帮我送上电梯。
我正犹豫的时候,绿化带花坛旁边的阴影处突然有人喊了我一声:「苏冉。」
是唐泽。
这语气听不出喜怒,我转过头,他大半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,慢慢踱步渐入光线明亮的地方,一个多月不见,他竟然瘦了不少,他的视线从赵煦身上转到我脸上,然后冷笑出来,他说:「我当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,原来是劈腿了。」
我竭力维持着镇定,先和赵煦道谢和道别,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,却蒙他照料已经很是感谢,他也体贴,看了一眼唐泽问我要不要帮忙,在我摇头后很得体地彬彬有礼地离开,给我单独处理事情的空间。
唐泽的眼神盯着我,几乎称得上凶神恶煞,又仿佛是即将被人遗弃的流浪猫,眼里故作凶狠地情绪只是掩饰慌张,他问我:「你和我提分手,是因为你变心了?」
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疲倦,大约是这些年迁就他情绪的反扑,他对别人永远客气得体疏离,但对我永远是一副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姿态。
我实在是厌烦了,但我还是尽量稳定情绪,耐着性子解释:「唐泽,我们分手是你提的,我和赵煦只是在西班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,你不能再这样……」
我斟酌一下,但找不到词,我的语气大概令唐泽有些意外,他愣了愣,眼底极快划过一抹受伤,然后过了很久,他语气突然很轻很轻地开口。
这大概是我和他在一起五年,他第一次向我示弱,他说:「我听阿瑶说你今晚回来,我从下午六点一直等到现在,苏冉,你没回我微信。」顿了顿,他问,「我们分开的这一个多月,你有想过我吗?」
我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样一句话,微微愣了愣。
可我回想我过去的这一个多月,我只感觉到创作上的满足。
我一次,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唐泽。
我只能沉默不语。
他在路灯下目光专注地盯着我,像是想透过我的表情看到我的心里去,过了半晌,他突然自嘲地笑了笑,然后自欺欺人说:「我不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