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烤瓷牙,满嘴的雪白。简直像橱窗里的塑料模特。
她一瞬间有些不认识他了。
塑料模特拧回了头,大张着嘴,露着自己的一口白牙,微笑着说,“是啊,我给她抓了药。她是热邪侵袭,还是中药管用的。”
田哲的母亲怔怔地放下了长剑。
3
那个天旋地转的中午,万晓舟在卧室里哀求了整整半个钟头。
她请求田哲拿一些温水给她喝,她头晕得要吐出来了。
但一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,这个家像死掉了一样安静。
她强行扶着墙走出来,时针刚刚指到中午十二点半。
田哲和他的母亲端坐在沙发上,电视屏幕里无声地播放着午间新闻。
“我要走了,下午一点半有会。周行长让一定提前半个小时到行里。”她的脸色煞白,虚弱的感觉像浪潮一样一阵阵卷席而来。
“把药喝了再走。”田哲说。
“把药喝了再走。”田哲的母亲说。
“我不喝了,路上买布洛芬吃就可以了。”万晓舟穿行在这间热气蒸腾的客厅中。这客厅原本是那样小,三个人拥拥挤挤生活在这里,任是谁一转身就可以碰到另一个人;但在这一天的正午十二点三十分,它兀地变大了。
万晓舟走到门口时,已经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。
药被递到了她嘴边——田哲的母亲就那样举着,双手举着,而田哲则像条蛇一样,柔软地挤
在她和门之间。
她闭着眼喝掉了那碗放了很多蜂蜜的中tຊ药汤,田哲说,蜂蜜润燥,甘草入肺,她是邪热侵体,他特意为她放了很多很多。
4.
也许是因为心虚,也许是因为难以忍受的头痛,走出家门时,万晓舟差点跪坐在地上。

周行长并没有坚持要她去参加会议——她现在是行里的“红人”,上午周行长嘱咐过她,这一次只是例行去质押地点勘察,身体不舒服可以不来的。
但她一定要去。
因为她和小易已经许久没见了。
总有两周了吧,没有两周也有整整十天没有见到了。她在心里默默算过。
小易很久没有出现在银行落地窗外,也很久没有和她手牵着手坐在顶楼吹风了。她上午发消息问过他,下午去不去“那座岛”勘察。她特意强调了那是一座岛,希望唤起他对他们之间的一点回忆。
但他没有回复。
万晓舟又忍不住发过去,“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去,我的头很痛,好像在发烧。”
她想自己也许是期待着他的一点怜悯的。她痛恨着自己的无耻,但她又是如此期待再一次见到他。
但他依旧没有回复。
抵达行里时,万晓舟几乎陷入了绝望。
她做了很多假设,所有的假设都指向一个可能性——他回心转意了,他重新爱上了房芳。他们甜蜜而幸福,仿佛她只是一个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的空白格。
这次勘察,周行长也去了。
周行长坐在副驾上,后排还坐了另外两位来自省行风控部的同事。周行长一直抽着烟,烟灰随风飘荡在窗外的车流里,“……这次的质押材料是新补充的,有地契,有岛屿使用权证,花州建工那边做了不少工作,你们是知道情况的,有些土地产权是历史遗留问题,各个部门核下来费了不少功夫……”
万晓舟听得断断续续,她克制着自己的胳膊不要抖动。不知道是不是这辆商务车太颠了,她的手臂不受控地震颤。
周行长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,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。直到他们抵达港口,那艘去近海的船又停运了。
“要是小易来了就好了,这个小伙子路子广,他有认识的渔民,总是去得了的。”周行长随口感叹了一句。
省行风控部有位同事和小易接触过,立刻接上了话。他们有意无意的言语飘到万晓舟耳朵里,每一句都在捶打着万晓舟的眼眶,似乎在逼着她哭出声来。
她听到他们说,小易的太太是如何美丽,是如何在省城话剧院表演的;她又听到他们说,小易的舅舅似乎是住院了,小易和太太一起陪护,小易是如何辛劳。
“晓舟?”周行长突然叫她。
万晓舟努力睁大眼睛,表示自己在听。
可周行长和其他人的面孔却离她越来越远,天空离她越来越近,像是一整片沉甸甸地压了下来。
“晓舟,你没事吧?”其他人喊叫起来。
万晓舟不受控地瘫倒下去,眼球难以自控地向下翻着,四肢也跟着在地上抽搐。她听到有人在喊:“赶紧打120吧,赶紧打!晓舟,你不是有癫痫吧?”
她拼命地想张开嘴,想告诉别人她没事,但一张开嘴,翻滚上来的是那浓郁的甘草与蜂蜜中药汤。
周行长一直叉着腰远远站着,手里的烟抽得只剩下烟蒂了。他目送万晓舟被抬上120,一口烟圈才徐徐喷了出来。
第十五章 菠萝蜜
1.
烟圈在这间荒屋里渐渐弥漫,外面的雨水噼里啪啦打着透了风的门。
周行长吮吸着小易在当地买的一种叫做“走马”的烟。这烟是当地卷烟厂出的,用的烟草叶子并不好,极其呛人。后来卷烟厂在里面加入了菠萝蜜叶子,让这低劣的卷烟带了一些甜香味道。是当地妇女偏爱一种香烟。来到这里之前,周行长催着他买烟,小易只能从肠粉店老板那临时买到了这种。
周行长抽几口,就被这甜而呛人的味道熏得咳嗽几声。他馋烟馋得厉害,一声接一声咳嗽,一口接一口吸着。
“可以,这‘走马’烟买的可以。你小子别的事做得不行,吃喝玩乐的事还是可以的。”他夹着烟头,朝小易一挥,算是表扬了。然后又问苏美娥:“怎么样,想好没有,路怎么走?”
苏美娥抬起头来,为难地笑笑:“周行长,刚才那几个电话就是当着你的面打的。美娥烧鹅店我是有几位姐妹的,只是今天奇了怪了,突然都联系不到了……”
“那不是我的事,这个和我没有关系。我唯一的条件,就是今天晚上要到港口。”周行长把头朝苏美娥凑近了,那烟圈像蛇信子一样断断续续从他嘴角吐出来,“我不听借口,只要结果。到得了港口,你女儿我还给你;到不了港口……”
小易接上了他的话,“到得了的,一定到得了的。阿姨,你想想办法,实在不行我们就开车绕着山路慢慢走,总是有办法的。”
“我们店里有个老主顾,之前是做物流生意的。我问一下他。”苏美娥又拨了一个电话,对面一听是她的声音,立刻静了几秒。
“有戏,有戏。”苏美娥喜出望外,用口型这样对周行长讲。
接电话的人似乎换了个僻静地方,咳了一下才说话:“老板娘,怎么搞的,店封掉了?一大早就有警车过来,把你们店里的几个员工都带走了。我看到刚运来的活鹅还关在店门口,没得人管,呱呱呱叫了一个早上了……”
“你莫不是看错了?警察抓我的店员做什么?”
“不晓得,都带走了。”对面的声音再低了些,“老板娘,不说了,旁边几个店的老板都被叫去问话了,说是警察在查你的社会关系……”
“查我?查我做什么?我哪里犯事情了……”苏美娥一急嗓子就粗了。
小易和周行长交换了一下眼神,周行长撇着嘴哂笑,腾出一只手来,拇指和食指搓了搓。
“警察查你,就查对了。”周行长放下了烟,手绕过苏美娥的肩膀,直接把她的电话挂断了。
手机里传来滴滴滴的忙音,桂阿妹还在一边痴痴地问:“阿姐,警察为什么抓我们的姐妹走?警察会不会把你带走?”
苏美娥勉强笑了一下,扶住她的肩膀,“我们没做亏心事,怕什么?警察就是问一下,问一下。”
“阿姨,警察允许不只是问一下——晓舟转给你的钱,不干净的。”小易得了周行长的受益,一字一顿地说。
2.
雨再急,风再大,该走的人还是要走。
荒村里折断了不少树,菠萝蜜、木棉、银杏,或高或矮的枝干倒塌在地上,苏美娥踉踉跄跄地从上面一一迈过去。
周行长提了一只旧旅行箱,小易在旁边替他撑着伞。那箱子极沉,跨过那些倒下来的树木时,小易伸手想接过来,被周行长一把打开了。
面包车的车窗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,窗子怎么也摇不上,雨一个劲儿地从四面八方刮进来,坐在车里的人淋得像落汤鸡似的。
小易把一张塑料袋罩在车窗外遮雨,风刮得它吱啦啦直响。他断断续续说着:“我和晓舟,替周行长做了一些事情。”
他每说一句就要抬眼看一下后视镜,看到周行长面色无恙,他才敢继续说下一句,“经济上的事,说太细怕是你也不懂。有笔钱转到我们这里来了,按要求我们要还给周行长的。但是晓舟把钱挪走了。”
“她不会这样做的。”苏美娥斩钉截铁地说。
周行长在后排嗤笑了一声,抬起屁股朝一旁坐了一下。他嫌桂阿妹身上有异味。
“周行长查了很久,晓舟把钱转到了一个外省的账户上。户主就是阿姨你。”小易忐忑地说。
苏美娥恍然大悟,一拍大腿,进而发出一阵嘎嘎嘎地笑声,“那你们就是为了这个钱绑的她?嗨,我不是问过你们嘛,要是差钱的话,我现在就把店盘了。说嘛,多少钱,马上转回去。晓舟这孩子不会办事,你们多担待……”
“7000万。”
“七万你们就绑人?哪里至于嘛,我这就转给你,你卡号发我。”
“7000万。”周行长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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