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大郎越想越激动得打摆子。
要不是前年小叔从二婶房里翻出几十两银子，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二房这么有钱！二婶母女那几个蠢妇自然不可能弄到钱，那就只可能是这个六弟了。
宋晚意听他绕半天终于说到点子上，心里微微一笑。
“大伯父不是跟着黄老板做得挺好？”
宋大郎立马道：“怎么可能？！黄老板那样的人，我爹怎么可能跟他混？早就散了！当年出了那样的事，爹几次要去理论，都被他打得下不来床，活计找不到，还落了一身病……”
他看宋晚意脸上已经没了笑，忙道：“小六，哥哥知道二叔没了你心里难过，不过我爹从来心里把你当亲儿子看，将来有什么事我爹和大哥我，一定替你做主！”
他拍着胸脯保证，宋晚意定定看了他一会儿，把他看得直冒细汗，才叹道：“家里难，我也明白，钱就不必给我了。”
“那生意……”
宋晚意道：“堂兄急什么，我马上要进京赶考，手里的买卖、账册、货源、主顾一时半会儿交代不完，不妨等我考完回来再细谈。”
“此次科举，我必能中个进士，届时授了官，生意自然不能沾手了，总归是要交给家里人的。”
宋大郎龇出两颗大牙笑了，却又听宋晚意道：“不过，你和大伯不行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宋大郎收了笑，立马变得凶巴巴的。
“大堂兄息怒，”宋晚意脸上半点看不出讨饶的样子，“我也是听人说大堂兄酗酒又嗜赌，前两年还差点在赌坊被割了手指头，如此我哪敢把生意给你们做？”
宋大郎连连摆手：“没有没有，绝对没有，我也是被人诓了才赌了那么一回，之后可半点没再沾手了！”
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！”
宋晚意叹了口气，露出为难的神色：“大堂兄别怪我多心，这外边人眼浅，看人只重衣衫，将来我为官，衣衫鞋袜、屋宅铺子都得挑体面的来，多的是花销的地方。”
“我也是好容易才有了进项，哪敢随便找人接手呢？你还是在家种地吧，外边有二哥帮我就够了。”
“老二？！你什么时候跟他混到一起了？”
“小半年前啊，我这边买卖出了事，我忙乡试抽不开身，还是二哥帮我排忧解难，他没告诉你吗？”
宋晚意眨巴着眼，不顾宋大郎脸色对宋二郎赞叹有加：
“多亏二哥生财有道，才没砸了生意，大家都夸他会做买卖，三婶也关照我娘几个良多……我打算之后营生就让他来做，我与他定好了，他三我五，剩下二成便留给家里分一分。”
二哥，大堂兄，孰亲孰疏，一目了然。
宋家上一辈总共五个兄弟，除宋晚意的爹这一房外，其他都住一块，家里大事小事全部由大伯做主，钱银也都是大房收着。
宋大郎理所当然地觉得宋晚意的生意得由他们来接手，没想到，三房居然早早就勾搭上了小六，还撺掇他说好了分红！
宋大郎怒道：“六弟！你被他骗了！自家人帮衬自家人，还要什么分红！老二最是个会耍心眼的，现在他就敢要三成利，以后肯定会让你一文钱都拿不到！傻弟弟啊，你怎么可以信他呢！”
宋晚意露出些许茫然无措，转而抬高了下巴：“我堂堂一个举人，他能骗得了我？二哥说的果然没错，大哥你就是想吞了我的银钱，小时候数你打我最狠，怎可能会对我好了？”
果然是老二在挑拨离间！宋大郎牙咬得咔咔作响，嘴里一个劲地赔不是，顺带给老二上眼药。
“当年都是大哥不对，都是大哥不好！可、可是老二也打你啊，你忘了，你这条胳膊被踹断过，就是他干的！”
“二哥与我赔罪了，他说他很后悔，当年不懂事跟着你欺负我，但每次事后都很自责，甩自己巴掌赎罪。”
宋大郎一听，立马左右开弓啪啪地扇起自己脸来。
“他唬你呢！哥哥我才是真心悔过……他打了多少个，我一定比他，多一个！”
当着他的面，宋大郎结结实实地揍了自己一顿，然后肿着脸眼巴巴地望着宋晚意。
宋晚意表情已经软化：“既然大哥是真心跟我道歉，那我便不再追究了。”
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，用二指夹举着，杏眸明亮。
“府城有一家宝璐坊，是我与朱老爷合伙开的珠宝铺子，现在我交予两位哥哥，亲兄弟明算账，从今日起，到我科举归来为限，谁挣的银钱多，我便把我名下所有营生都交给他操持。大哥看，如何？”
“朱老爷？可是长安府首富朱老爷？”
宋晚意笑着点头：“正是。”
宋大郎一把抢过信，笑开了花。
“没问题！”
宋大郎说干了口水目的终于达成，把信往怀里一塞便搓搓手笑道：“你看，我这也耽搁好半天该走了。小六还有什么要说的没？没有我就家去了。”
宋晚意叹了口气：“我在外求学多年，一直没能得空回家，不能在长辈膝下侍候，实在不孝，所以……”
宋大郎以为他摆谱了半天终于晓得要给他爹娘示弱了，顿时挺起了胸膛，鼻孔里喷着气，打算替他爹娘教训两句。
“——所以，劳烦堂兄回去告诉大伯，没事多替我在我爹坟前烧两柱香。”
宋大郎差点咬到舌头，半天道：“有的有的，这几年你不在，我都把二叔当亲爹一样孝敬的，每年清明都给他磕头……”
宋晚意甚是满意地点头：“嗯，多磕几个。”
“还有，我娘那头，也烦请大婶看顾着些，我姐姐她们如果有婚事也把婚期定晚一点，等我回去看了人再做定夺。”
宋大郎差点脱口而出，你娘带着一家子不知跑到哪儿享清福去了，丢下你一个，还看顾个鬼！
可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老六这事，话在嗓子眼儿转了几转又咽下去了。
“应该的应该的，不过这回去路上……”
宋大郎捏了捏空空的袖筒。
宋晚意一笑，拿了二两银子给他：“大哥慢走，走东门，西门那头有赌坊，花样稀奇得紧，你别赌瘾又犯了。”
“不会不会……”
宋大郎收好钱，目光定在宋晚意脸上，几年没见这个堂弟了，他长开了，变得更加白白嫩嫩，这小模样水灵得，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。
宋晚意没去理会他异样的眼神，转身就走了，走了十来步身后就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和恶犬的狂吠。
